(本文原为松鼠会“和专题”卷首语。
链接:http://songshuhui.net/archives/20430.html)
和专题:求的姿态和冷的浪漫
文/杨杨
四气和谓之玉烛,四时和谓之景风。在我们的文化传承中,从来不乏对“和”的溢美之辞。但谁能说清楚,和究竟是什么?
和为贵的影子随处可见——
从天籁般的多声部合唱,到灵长类生物间的亲密友谊以及摘虱子、讲八卦等各种表达方式;大到20世纪60年代英国学者洛夫洛克提出“盖亚假说”,认为地球是可以自我调节的自平衡系统,小至金圣叹广为人知的一句话:“豆腐干和花生米同嚼,有火腿味”(另个版本是“盐菜与黄豆同食,大有胡桃滋味”)——虽然,其中一个饶有趣味的关联是,这则无法考据的充满“和”意味的掌故,其实是“不和”导致的结果。
我认真咨询过食品工程博士云无心,可有前辈做过豆腐干与花生米的研究?答案是暂时没有人研究过这对酒佐搭档,不过,他给了我另一个聊以安慰的消息,是关于食物界的另一对著名伴侣:
“你知道土豆为什么适合炖牛肉?”
我只好讲个蹩脚的冷笑话:“因为他们比较熟。”
云无心宽容了这拙劣的逻辑,耐心解释为什么土豆牛肉的搭配常受赞誉——
这是因为土豆中含有较多谷氨酸盐,而牛肉中不仅有谷氨酸盐,还有很多肌苷酸盐和鸟苷酸盐,这3种成分便是食物鲜味的来源——对,就是那股子我们常置嘴边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鲜味。
早年的科学家曾分别从海带、鱼干和香菇中分离出了这3种物质,但这还不是最奇妙的;最妙的是,当三种成分遇到一起,便会协同出更强烈的鲜味。
在一项实验中,科学家将谷氨酸钠和肌苷酸盐等量混合,结果发现,产生的鲜味增加了8倍。这个道理可以自动套用在诸多案例,比如蘑菇和鸡肉、比如西方饮食的奶酪土豆汤。科学家还试过,在食物中加入不到万分之一的肌苷酸盐,这个浓度本身不足以产生可以被感知的“鲜味”,却令谷氨酸钠产生的“鲜味”增加了15倍。这一效应用到生产上,就有了我们熟悉的鸡精。
想来,1加1协同出大于2的鲜味,这便是金圣叹以及食品工程学家眼中的“和”了。
生物学家会这样阐述“和”的益处:女性间的友谊可以缓解情绪和压力。由于荷尔蒙的影响,在压力环境下,女性也更倾向与陌生同性为伴,和陌生异性一起则会愈发紧张,压力更大——流行组合Twins唱的很科学:“有时朋友比恋人更高分。”
物理学家对“和”奥秘的最新探索,是来自明尼苏达大学的研究发现:一首曲子听上去好不好听主要取决于谱曲的音符所产生的频率是否谐性相关。为什么有的音乐甜美动人,有的却像噪音般扰人?自远古以来,这问题困扰着学者们。之后的研究者也曾经通过大规模的的调查研究发现,当两个音符间隔1、2、6、11个音,会给人不和谐的感觉,而两个音相差3、4、5、7、9、12个半音(相当于钢琴键盘上任意一个白键和与之相邻的黑键间的关系),形成的和声会更令人舒服。
……
在我看来,科学家的最迷人之处莫过于,他们会将稍纵即逝的事物捕捉、再现,将抽象无形的规律固化、传承。
讲到这儿,又想起了一则陈年花絮:
6年前一个上午,我还处于晨起的混沌,迷离地看到一位室友站在阳台的门前,正摆弄着不久前班级联欢余下的彩带,在玻璃窗上粘出一个大大的图案——Σ。
门外不远是冬天的海,笼着雾,灰蒙蒙的。那会儿,我尚是大学的新鲜人,6位80后的独生女共居一室。出于对各种利益的竞争和女孩间特有的敏感,我们正共同经历着一场人际交往中的低潮。
我好奇问她:你贴个“西格马”做什么?
接下来的一幕我永远忘不掉——氤氲的背景前,她一字一顿说:
“西格马的意思是,求和。”
这句话打动了我,无外乎两点:
冷的浪漫。麦克卢汉曾独辟蹊径做过一个分类:热媒介V.S冷媒介,在我看来,这个并不精致的“西格马”毫无疑问属于后者,因为它包含了需要仔细辨认悉心揣摩方能预热的符号和隐喻。
我曾屡屡对朋友复述这花絮:谁说理工科的MM不解风情呢?在那些坚硬的符号公式还有眼镜背后,理工MM不经意流露出睿智的幽默和浪漫,无可替代。
还有求的姿态。是的,这是我一直赞赏的态度。这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好,很大部分便是因为我们幸运地拥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永远具备这样求的姿态,他们让尘埃开出花,让垃圾变成糖。
评论